陕北唢呐:喜悦与忧思

    不到陕北，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陕北唢呐的风靡与红火。不深入陕北唢呐界，你永远无法知道陕北唢呐的喜悦与忧思。

    在陕北腹地，几乎随便走在一个聊天的人群，一提起陕北唢呐的知名艺人，人们就会像挖洋芋、摘葡萄似的，一挖一嘟噜，一摘一大把，眼睛会放出亮光，话题会没完没了。你不能不感叹，陕北唢呐文化太神奇了。让我吃惊的是，粉丝们对陕北知名唢呐艺人曲子的那种热衷，如痴如醉，这就让人倍感喜悦：陕北唢呐民间喜爱自有后来人，这种势头在，陕北唢呐发展才有重要的后续的群众支撑。

    陕北唢呐确实神奇。有东路唢呐与绥米子唢呐的区别，佳县吴堡一带老百姓习惯称为东路唢呐，绥德米脂子洲一带习惯称为绥米子唢呐。东路唢呐主要受山西唢呐的影响，音量不大且偏向轻柔，原来的唢呐杆尺寸偏短小一些。绥米子唢呐基本自成体系，音量宏大浑厚，原来的唢呐杆尺寸相对偏长一些，唢呐乐器的制作改良相对早一些。绥米子唢呐与东路唢呐各有优势、各有奇妙。造成这种风格流派的明显不同是各自所处地理环境的不同。绥米子唢呐所处的地理环境相对而言山更大、沟更深，而东路唢呐所处的地理环境山势相对稍矮一些，沟相对浅一些，这种地理环境的区别与唢呐风格的区别有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陕北唢呐犹如曲径通幽的地宫，一镢头挖下去，会有太多的惊人发现。我在打开这座地宫前，找到了米脂常家唢呐非常优秀的传人常连成老师。有这么一种说法，陕北唢呐的根在米脂。当我问一句为什么的时候，54岁的常连成老师的一句话让我眼睛大亮，他的老爷爷都是唢呐艺人。难怪子洲、绥德、靖边、延安等地不少有名气唢呐艺人的师傅都是米脂的。一代唢呐大师常文洲生前经常提到并非常佩服的三个唢呐大家前辈是吴堡的李生春、靖边的晋文华、绥德的郝永发。李生春以技巧见长，郝永发曲牌最多，晋文华名气很大，榆林各种演出每每都有晋文华的表演。当我们今天一些唢呐爱好者甚至一些唢呐学者对东路唢呐、绥米子唢呐谁更优秀的争执永远没有答案时，人们做梦也大概不会想到，陕北最有名的唢呐大师常文洲的不少唢呐技巧竟然是从东路唢呐吴堡的李生春那里学来的。我们谁能想到是东路唢呐哺育了米脂唢呐常文洲，让他成为陕北唢呐至少是近70年影响力、贡献力最大的人物呢！又有谁能想到历史上东路唢呐与绥米子唢呐的融合还有更多后人们看不见的东西呢？这种喜亮的东西确实让我们感叹不已。

    如果说以上是对陕北唢呐根的回望，那么我们太想知道当今陕北唢呐界比较有影响的艺人们了。可惜标准不同，答案不同，是以传统曲牌的拥有量为标准呢？还是以市场的活跃程度为标准呢？还是以会吹民歌的多少为标准呢？

    从能演奏传统曲牌多少而言，米脂占有优势，现在大体有40个左右的乐班，子洲大体有30个左右的乐班。

    从演奏出场费高低而言，子洲籍个别艺人占有优势，子洲个别艺人红事要到5000元左右，白事个别艺人三天要到15000元左右。

    从对传统曲牌的拥有量看，安小存、常连成、申五斤、陈有东、陈宝、樊宝成、拓志娃、刘雄、任改明、白对宝等颇有声望。

    从网络知名度而言，高称平、安五、安小存、马翔等人具有影响。

    从市场半径跨度看，高称平、安小存等人半径不小。

    从唢呐一家人品牌的打造方面，李三平无疑是有自己的特点的。米脂的张虎林、佳县的柴随随在市场开拓方面也是有特色的。

    从用自己的吹法品曲培养弟子的多少与影响看，安小存无疑是成功的。

    回望也好，环望也罢，我们盘点和打捞出了一些值得我们理性认知与深思的一些喜亮的东西。

    2016年，对陕北唢呐界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年份。有几个标志性的喜悦事件紧紧地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蔡玉金、高远飞、郝二蛋、吴浪、高鹏、大嘎子、丁二永、钟腾飞等一批新人脱颖而出。

    9月份的佳县唢呐艺人交流活动。

    9月份的米脂唢呐大赛。

    马翔的陕北唢呐传承骨干群建立，并开展交流活动。

    梁保富的大陕北唢呐公众号将多个唢呐艺人的吹奏视频及唢呐重要文章推出。

   《榆林日报》《延安日报》以及子洲、米脂政府网站及其他众多自媒体对陕北唢呐的倾力支持。

    一批文化人士用各自的方式对陕北唢呐进行有意识的保护。如薛九英用录音保护，马翔、刘琦、周炜等用曲牌保护，康长青通过研究保护。子洲著名秧歌导演曹钦华在秧歌开场推广唢呐艺术，张虎林推动米脂唢呐赛事举办等。

    可以说，从来没有像2016年这样，官方也好，民间也罢，对陕北唢呐从来没有以这样鲜明的意识、这样紧凑的力度进行保护。这是陕北唢呐发展的幸事。

    当我们陶醉在陕北唢呐这一桩桩喜亮之事上时，我们也不得不对陕北传统唢呐的发展有非常深的忧虑，如对传统曲牌保护的过程中一个最大的忧虑在于曲牌的溯源，我们只能陷入巨大的茫然之中。而对一些年轻唢呐艺人对传统曲牌毫无兴趣则更是不知所措。

    我们更大的忧思在于唢呐队伍自身建设。艺德高于天，这个道理在今天已经开始消解，唢呐艺人之间的互相埋汰司空见惯。更大的忧思在于在技艺方面的切磋比较保守，尤其是两班乐队行艺过程中相遇互相轻贱也是常有的事。个别唢呐艺人品行不端更让人失望。靠这样的人传承陕北唢呐可行吗？

    唢呐艺人一般文化教育程度较低，在行艺过程中每天面临两种现象：一种吃饭是最后的，吹奏地点是最不好的，这是受到传统观念影响和现实社会的深刻歧视，开钱却是最快的。这种矛盾的社会生活让他们的人格出现自卑与自豪严重对立的局面。社会地位、政治地位对于他们而言是偏底层的，他们追求一生也就是吹唢呐的，社会目标、政治目标基本处于模糊状态，甚至出现消解与丧失状态。有陕北唢呐民歌王美誉的子长唢呐艺人焦养亮在接受媒体访谈时有一句话让人震惊，就因为自己是吹唢呐的，长得再帅气、技艺再好，30次别人给介绍对象竟然没有一个姑娘愿意，这种悲凉局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在社会转型期，陕北唢呐的发展走在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候，这门技艺在民间不但没有没落，还颇有市场，但振奋、喜悦的同时，忧思忧虑也在并行。是的，我的眼前是一幅充满想象的无比美好的画面：在日出喷薄的早晨，陕北唢呐手面向太阳冉冉升起的方向，吹响了浑厚透亮的声响，那是属于陕北的独特声响，那是奔赴中国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