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那些逐渐失去的戏剧人生——石小岗摄影作品读后有感

我与石小岗有近30年的交往。

　　我是从农村走进城里的，小岗是城里出生长大的，论年龄，我当然是兄长。

　　米脂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的土地孕育了无数的英雄豪杰、文人志士。米脂人历来崇尚文化、追求唯美，把自己的生命自由每每发挥淋漓。在千变万化的世界里，或纷繁错综的生活中，总有一批人孜孜不倦地去寻找和探索人性与自然的美，无论用文字、书法、摄影、绘画、音乐、舞蹈、戏剧的任何一种形式，古往今来，米脂这块土地上从不乏其人，石小岗便是其中一员。

　　现在，说说石小岗的摄影。

　　某日，我接到石小岗电话，他说拍了些照片，让我看一看，提点意见。作为兄长、朋友，我随口便答应了。从他发过来的照片里，我突然发现石小岗不是我开初认识的石小岗，他用相机记录和发现着生活中人性本源与诗性特质，照片有人物、风景、场面，视角独特，表现方式更为丰富，这是他在生活的观察与体验中找到最亲近的感受，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有些惊讶，仿佛能看到小岗内心的那种本真和灵性，还有波澜壮阔后的安静。他的目光如此清澈，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作为公安战线工作的他，在紧张严肃的氛围里，能够在工作之外去做一件没有约束的事情甚至有些随心所欲的追求，对于小岗来说如鱼得水，用影像开始对人生和生活的解读。

　　近代著名画家陈衡恪说：“文人画有四个要素：人品、学问、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我觉得，任何一类艺术都是相通的，作为以意取像，画面分出层次，意境清逸高华，凝重有底蕴的作品用神气完成，便能看出小岗所具的文人情怀。他说学问肤浅可以学，做人没了品格将一事无成，我慢慢嚼咬，看着他每一幅照片，画面清新明净的格调，意境之中的质感与光感，便会感到视觉上的一次次强烈冲击。小岗不仅仅限于状物的拍照，而是用心在多维度的视角中保留出意向的空间和距离，形神兼备的同时，他开始把复杂琐碎的表象用镜头重塑生活本身的艺术内涵，这是摄影家的智慧和勇气。

　　小岗近年来摄影上无疑在取向上有了新的突破。从前他把日常生活中稍纵即逝的平凡事物转化为不朽的视觉图像，题材面广，用纪实的手法传承、创新，极大地增强了画面、色彩的优势，从而把多元的资源汇集到人们观赏和审美的感受之中。小岗的系列摄影作品人生戏剧，或人生舞台，把光圈聚焦定格在乡村唱大戏的场面上。陕北农村无论是庙会戏还是在喜庆的日子里请戏班子来唱戏，看戏成了一种文化，识戏与不识戏的人坐在宽敞的土地上，看着舞台上生末净旦丑演绎的人间百味。有的人不厌其烦地从小到老看那熟悉不过的几本戏，甚至连唱词都能背下来，舞台上人物的一招一式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老百姓一年四季的喜怒哀乐全在戏剧里。可以说，戏剧影响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生活与戏剧割舍不开。有一日，小岗发现舞台还是那个舞台，戏还是那么红脸黑脸的唱着，可台下寥寥无几的观众的眼神、表情多少有些忧郁、混沌，台上台下的交流有些疏远，甚至隔膜。小岗用摄影的另一种语言，尊重客观事实，记录再现了人生和戏剧的另一种状况，说出了农村生活的空旷和距离，人们的精神世界仿佛缺少了什么，也是对过去温润情愫、散淡生活的怀念。

　　人们常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小岗以崭新的面目与姿势在突飞猛进的时代给我们奉献出独特的摄影作品，有沉稳含蓄典雅、虚实和取舍，无论是造型构图都得心应手，这无疑是他在摄影过程中追求情感意境和形式的完美，更是他成熟的标志。

　　小岗把一个题材定义在人生和戏剧上，现实生活为他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灵感。他的摄影作品接地气，作品所用的技巧让我看得出小岗是多么用心用情所在，也能看到那些光线、构图、造型、色彩中的审美情趣和价值所在。把“看戏”作为摄影主题，绝不是为摄影而摄，而是对村庄、百姓、生活等一系列的追问，我们的乡愁在哪里？

　　对于小岗的摄影作品，我们从他身上所表现出的陕北汉子人格趣味、地域风采有关，他始终关注着人生人情人性，那些成为记忆的生活年岁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那些精神依旧鲜活，那些故事依旧动人，那些戏曲唱段和表演背后都是充满一种生活哲理的大戏。影像摄影家成为一名自觉前行的探求者，不难看出，小岗的作品又有一种启示性和不可复制性。作为米脂人，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底一直影响着小岗，他既融洽在这种文化的团体里，又独立于个性的张扬。

　　有人认为艺术可以后天苦学，但我认为先天自带很重要。小岗说自己的系列《陕北戏场》作品都充满“悲情”，每一幅作品未必能精准接通时代心情，戏场、舞台、演员、观众在不同的地点饰演着重复的意态万象。在现代灯光设备下面，早早拿着小凳坐在台下等待的老人，表情专注、凝神；戏没有开演，空旷的戏场里有几个小孩开始自己的表演，追逐、嬉戏、跳跃；后台的演员不管前台面对多少观众，他们依旧照着镜子一丝不苟地化妆。也正是有这些作品，我对石小岗和他的摄影有了重新认识。小城镇长大的他，在不经意中把传统乡土与现代文明结合起来，给我们提供不一样的思想体验。

　　我和小岗曾在一家企业上班，那时年轻气盛，时常坐下来煮酒论英雄，有时大醉，豪言壮语一顿。没曾想到，分开近二十多年后，小岗有了自己的选择——摄影，这恰恰重拾起他童年的梦想。这二十多年，用他的话说：“热爱和机遇让我走上了这条路。这是内心所需，其他行若浮云。跑到乡下，在大自然中，心忽然开朗，把镜头对准事物的那一刻，妙不可言。”

　　小岗有这样的体悟，他说相机有温度，照片才有生命。我发现时间给他带来的悄然变化，用照片获得对世界的认知是对土地上万物一往深情、甘愿奉献一切的执着。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如此保持一致姿态，让我瞬间觉得后生可畏。走进他的内心，欣赏他丰富生活的世界，便会发现那些照片中的灵魂在歌唱。

　　好在，同是米脂人，艺术交流是无限的，我们的父老乡亲是否还能看到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古代女子，是否还能看到红脸白脸忠奸人物的行为举止，那种戏文里的故事传递的人文精神和价值观念，能否慰藉戏外人们的心灵？小岗变成了追戏人，他知道是一种挑战，用镜头把人生整理好，也许人会老，但作品一定年轻。

　　写到此，我给小岗打电话，约几个老友，喝几杯，他的作品《陕北戏场》在张家界第三届世界遗产摄影大展中获奖，算是庆贺！